impérial

岁月•墙

仅是一道作为界限的墙,犹如扯开了两个空间,熟悉而陌生。


——然后,墙倒了。当我满心欢喜踏入另一个世界寻找你时,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了。


【柏林墙倒了,同时倒下的还有你】






……




“阿西,阿西你听着……不要哭……”


“只是一会而已,不会很久的……我会来找你,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见面,我们拉勾,好不好……”


“不骗你……还有,记住……阿西,哥哥永远爱你,很爱很爱你,直到你不需要我爱了为止……”




路德维希一下子从床上坐起,不由冷汗涔涔。


那个梦……就像有人真切的贴着自己耳边呼着热气说话似的,想来不免有些恐怖。而那个叫自己“阿西”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感,却又饱含深情——陌生隔阂。飘渺悠远,急不可耐,宛若二人正经历生死离别。


是谁呢……?有谁这么迫切而亲切的叫过他呢?


……想不起来了。


罢了,只是梦而已。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东西,到梦里都会变得离奇而古怪扭曲吧,何必纠缠不休。更何况,路德维希并非好钻牛角尖之人。


“报告!报告!225号病房昏迷病人已苏醒!”


“身体状况良好,体温适宜!”


什么玩意儿??


路德维希一扭头,在发晕的同时看到了自己手臂以及胸口的各种针线,密密匝匝好似一股扭绳,最后连接到床头的仪器上,刚才静止不动的心电图猛地剧烈幅度。


烦躁感涌上心头,他一把拽下套在自己头上妨碍自己呼吸的输氧器。


果然……还是不适应呢。


一口鲜血,迫使那人又狠狠摔回枕头上。


凌乱的脚步声冲入房间,还未等路德维希反应过来,输氧器又被摁回脸上。几个大褂白衣医生焦急地在病床边忙活起来,路德维希从他们谈话中捕捉到几个字眼:“麻醉剂”,“植物人”,“心脏”,“手术”,“开颅”……


这是……?


他下意识往自己胸口处抚去,却摸到一排排缝合的线。


什么时候的事?


为什么……?


路德维希的大脑一片空白,犹如断了线的风筝,飘摇着找不着方向。仿佛有人用电锯锯下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段回忆和记忆,将它锁入尘封已久的箱子中,再也找不回来。


心中的慌乱压制了理智,路德维希不理会身旁要强行将他冷静的护士,一个劲坐了起来:“我,我什么时候来过这里?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做的手术?!”


“先生,请先冷静,”护士努力的解释道,“您在十天前做的开颅和心脏手术,若是现在情绪过激,可能会伤口破裂,旧病复发……”


十天前?!


路德维希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。


“今年是……”


“1999年……”护士急忙回答。


这哪里是十天前?!分明就是十年前!


路德维希喘着粗气,勉强在护士扶持下又躺回了病床。1989年……虽然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什么差错,但他绝对不会忘了那一年,那个日子——没错,11月9日……发生了什么呢?


记不清了!


大脑空白的感受实在是从未有过,无尽的失忆快要把他逼疯了,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躺在这里,然后躺了十年才苏醒过来的?!


“我要出去!你们放开我!”


路德维希双目通红,再一次发疯般扯断输氧器的条带,推开那些正欲往自己身上扎针的医生护士,“我要去找……”


话一出口,硬生生扼在了喉间。


谁……?


那个背影,那个名字……何时出现在脑海中又倏的消失……


就在这恍惚的一秒,医生已经手脚利落地将针尖推入了他的脖颈处。


冰冷的麻醉感全身袭来,如坠冰窖。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。


路德维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,陨落,再陨落……


疼。


没有知觉的疼。




“阿西……阿西你听着……不要哭……”


白发男子紧紧搂着怀里八九岁的小孩,双手抚摸着他金色的顺发,“只是一会儿而已,不会很久的……我会来找你,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见面……我们拉勾,好不好……”


伸出的小指还未触到一起,二人便被粗暴的拉开。


男孩奋力想挣脱身上人强有力的双手,徒劳无功。


眼泪和雨交织着,翻飞着。风声席卷。铺天盖地。


“放开我啊……放开!!哥哥!你骗我!”


“不骗你……还有,记住……阿西,哥哥永远爱你,很爱很爱你……直到你不需要我爱了为止……”




哥哥……么?


睫毛微颤。


同样的梦,同样的话,同样的一切一切……


同样的故事,同样的安慰。


同样的物,同样的人。


同样的心态。


路德维希微微眯起眼,幽蓝水晶眼眸显露无疑。


又是这个梦啊……阴魂不散。


头顶上方传来电子仪器“嘟嘟”声与医生们的交谈。


还有我……这是怎么了。




手术后的修整过程简直可以叫万分漫长。再加上那次冲动,旧伤复发溢血,路德维希重新进行手术修补后,限定是在医院住三个月的院。


呵,羸弱。


路德维希嘲讽而无力地向窗外笑了一下。


没想到曾经如此坚强的德/意/志也能落到这个下场,可真是没谁了……


突感胸口沉闷,一手拽开厚重的帘布,任由阳光照到脸上,却是冰凉。


已经深秋了啊。


都说深秋是最让人感到伤感的时候,所言极是罢。


前两天,医院的单子说是要寄给路德维希的家人,却翻遍德国地址薄也没有找到一个姓“贝什米特”这个姓的第二人……


对此,路德维希早在意料之中。


是啊,找不到的。


他从来都是单独一人,从来都是。


唇角扬起的弧度,瞬间回落。


苦涩。


或许逃避现实,回到虚幻的梦里,也不错……




那是一堵墙。一堵一望无边而饱经风霜的墙。


谁能想到它已经在此了27年。


金发少年站在屋顶向下望。一根长长的绳子,从这里牵到墙的另一头,他举起一个三角形的衣架,搭在绳子这一头。


路德维希可以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,就像自己曾来到过这里,曾亲眼目睹这一切。


少年看上去十分紧张,握着衣架的手微颤,最终犹豫不决被战胜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用力一蹬,顺着长绳向墙那头滑去。


动作干净迅速,仿佛已练过好几次。


路德维希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快步上前,他想知道墙的那头到底有什么。


可是,事与愿违。


就在少年爬上墙头的那一刹那,枪声响了。


从这个旁观者的视角看,子弹正好穿透他的胸口部分。一汪鲜血溅向天空,少年,失去翅膀的小鸟,在空中化作一条绝望的抛物线,于地上打了几个滚,便再也不动了。


路德维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。竟愣愣地不敢上前。


是驻守墙边的哨兵开的枪。


场景变换……


此时此刻,路德维希觉得自己破开了那道并不存在的障碍,少年在苏醒过来。他的眼睛就是少年的眼睛,一样幽蓝清澈。


“头骨一部分碎裂,但并非很严重……加大输氧量……左胸口子弹已取出,尚未擦及心脏,到时候还要手术修整……对,还有这里……右腿断开了……”


“现在这些日子,好像苏联那边已经闹得很厉害了……啧啧,都只听说东德那边有人想越墙过来,从西德翻柏林墙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呢……可怜的孩子。”


在少年的脑海中,路德维希清楚听到那内心深处传来的呐喊:


“我想逾墙去找哥哥……我什么都不要,无论东德环境多差,我都想要去找哥哥!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,唯一让我坚持在这个充满战争和血腥世界活下去的人……我想看他最后一眼,想和他说三个字:谢谢你……明明我的要求,一点也不过分……为什么啊……


哥哥,我想回家……”


少年的眼角隐隐涌出泪水。


我只是想回家啊,为什么事情……会变成这样……


场景变换……


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,又一次站在那堵墙边。


岁月变迁,那堵阻隔了多少家人幸福团圆的柏林墙终于倒塌,被人们破坏成断壁残骸。


可是他只能看着其他人们抱头痛哭,与自己的家人手拉手庆祝团圆。自己却仍是孤身一人。


东德的邻居告诉他,你哥哥——基尔伯特•贝什米特很久之前就死了,他是想翻过柏林墙去找你时被哨兵枪杀的。


少年道了声谢,嘴角一抹苦笑。浓郁的绝望在脸上化开。


他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枪。手枪是崭新的,第一次出鞘,还带着闪闪发光的色泽,令人心醉。


这是哥哥唯一留给他的东西。


也是最后留下的。


“什么约定,什么诺言……骗子。”




路德维希默然抬首,就像刚从水中仰起头,离开莫不可测。


那个少年就是自己当初吧……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……


原来自己那时也幻想过,天真过。


“基尔伯特……”


启唇的低喃声渐渐被周围喧嚣淹没。




“阿西,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呀?本大爷给你做!”


“阿西,出去散步喽!”


“阿西,我给你讲故事吧!”


“阿西,吃饭了!”


“阿西,睡觉啦!”


“阿西!……”




与此同时,在梦中的那个平行世界里。


少年拨动着手枪精美的外壳,自嘲的笑笑。


看着漆黑的枪口,扣下板机,义无反顾。


头骨从内部裂开……


一口鲜血,他却释然……


笑着活下去么?对不起,哥哥。我做不到。


背后是轰然倒塌的柏林墙。


路德维希知道,他心里最脆弱的东西,也随着那堵墙逐渐消逝,再也不复。




谢谢你,为我降生到这个世上;谢谢你,能够成为我的兄弟。


【Danke】




_The end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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